“苹果情结”：信息时代的拐点

　　苹果恰好处在这么一个拐点——现代标准化的工业体系，越来越令年轻人反感，自由个性的后现代文化星火燎原。苹果的成功，只是其中的一种尝试，终会被历史淹没，而后续的未来究竟将走向何方，一切都是未知数。 “情结”在千变万化的信息时代，从来都是双刃剑。对苹果公司如此，对大众市场也是如此。

　　自从6月份苹果公司推出了iPhone 4手机，全球再度刮起了“苹果潮”。各大媒体都极有默契地把镜头对准了店门口的长龙，全球共此长队的壮观景象，再度令人莞尔。

　　据说凡是体验过苹果产品的用户，都会被它迷住，继而嫌其他同类产品太粗糙，再而对苹果的所有新品都翘首以待。然而，此次苹果却没那么一帆风顺，手机推出没多久，居然有人指出其天线的接受信号有问题。这一下，美国媒体乐了，无不争相报道，指责苹果CEO乔布斯态度傲慢，视质量问题于不顾。深陷“天线门”的乔布斯依然我行我素，甚至得意洋洋地回应，“信号问题并未减少市场对iPhone 4的需求”。

　　乔布斯的傲慢，在深谙“消费者就是上帝”的人看来，简直不可思议。苹果究竟是怎样一家公司，乔布斯究竟是什么人，居然敢在商品被疑有质量问题时，拒不承认，也不挽救？事实证明，消费者还确实就买他的账，手机的销售量几乎没有影响。这大概已经违背市场经济的价值观了。

　　个中蹊跷，全球的“苹果粉丝”早已给出了答案——他们把对苹果的喜爱，视为“苹果情结”，把乔布斯视为“苹果教领袖”。言下之意，对苹果的热捧，已经上升为一种宗教般的狂热，而对乔布斯本人，也怀着无条件的绝对信任。当一个消费商品，从使用演变为文化，再由文化升格为宗教情结，那么它难以撼动的地位，就不难理解了。毕竟前者，买家还能根据自己的理性进行选择，而后者则纯粹上升为一种情感的释放，没有理性可言，自然也就可以无视市场价值观。

　　暂且不论消费者的这种心态，是真的喜爱苹果，还是喜爱着那种狂热状态的自我。这是大众文化的热门命题，还是另作讨论为宜。现在，不妨回到苹果本身来思考——苹果的这种超然地位和引领姿态，会持续下去吗？

　　俗话说“成也萧何，败也萧何”。苹果本来作为一家濒临倒闭企业，是随着乔布斯的回归而重新焕发活力的。可以说，现在苹果的魅力，就是乔布斯的魅力，苹果推出的每件新品，也基本依赖乔布斯的眼光和定位。乔布斯本人，简直与苹果公司合二为一了。所以当2004年，乔布斯被查出患有胰腺癌时，苹果粉丝们和苹果员工们简直如遭遇惊雷般恐慌。之后每到乔布斯动手术的新闻爆出，这种恐慌就在不断加剧，人人有一种 “苹果前途堪忧”的担心。

　　说到底，苹果成功的模式不可复制，它依赖的是乔布斯这个人。乔布斯对苹果产品的顽固坚持，才使得苹果产品独树一帜：不符合用户体验的定位，苹果坚持不让MP3开放广播功能；不符合苹果系列产品的一贯形象，苹果坚决放弃了利润可观的上网本市场……说白了，这种对细节、体验、审美的极致追求，太个性化，并不是传统的商业模式，尤其不是以最小成本获取最大利益的商业模式。索尼曾经也是走这种精美路线的，然而最终没有坚持下来。放眼全球，很难再找到一个CEO像乔布斯那样，能把这套“反工业时代”思路坚持到底。因为一旦现实运作起来，最后往往仍要妥协为成本-利润模式。

　　个体的个性、产品的个性让人欣赏，可是一家公司的个性，就很难说了。思想家韦伯曾经为组织归纳出三种治理方式。第一种是法理型，也是西方许多大公司的模式。比如微软，在比尔·盖茨离职后，仍然可以按常规运转下去。第二种是传统型，也就是家长制，东方人比较容易理解。第三种，则是“卡里斯马”型，特指以个人魅力，让人们忠心追随的领袖。 “卡里斯马”领袖，往往受命于危难之际，所以为了证实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，喜欢打破常规，以偏激面目出现，对理性规范不屑一顾。他的信徒们，更是认为自己从事的不是一项世俗事业，而是一种神圣使命和理想图景。如此，“卡里斯马”领袖不仅在社会需求上让人满足，更能在内在情感上让人共鸣，最终不仅改造外部世界，还重新建立新价值观。

　　韦伯可能做梦都未曾想到，他的政治分析会在两个世纪后，在一家企业身上再度印证。而韦伯的结论是，三种治理类型中，“卡里斯马”型的治理基础最不稳定，后继者如果不能持续证明自身有着同样的魅力，这个组织曾经带来的一切梦幻，可能全部烟消云散。这也是“苹果情结”的危机所在。

　　其实，苹果恰好处在这么一个拐点——现代标准化的工业体系，越来越令年轻人反感，自由个性的后现代文化星火燎原。所以，市场经济虽然一贯肯定标准化的巨大利润，比如微软模式，但一边又给年轻人的个性文化越来越大的商机，比如苹果。而谷歌更有一种想赶超苹果模式的架势，未来说不定有更多的公司愿意走苹果模式。然而三家业内巨擘，似乎都面临危机。苹果是为其“卡里斯马”型的个性风格即将付出代价。微软的问题在于，十年内“云计算模式”一旦普及，家用电脑可以完全摈弃硬件和操作系统，步入真正的网络时代，微软用武之地可能荡然无存。谷歌的研发模式看似瞄准了全网络图景，然而反全球化的浪潮，会让谷歌的信息库只能流于纸上谈兵。

　　无可否认，当下我们正处于信息时代的一个新发展期，正如上海世博会展示的那样，科幻小说中的幻想未来，如今在理论上和技术上都已经准备好了，人们的生活方式正时刻表现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变革预兆。新兴市场正在从一个高度理性化、集约化的模式，纷纷走向个性化、分众化。苹果的成功，只是其中的一种尝试，终会被历史淹没，而后续的未来究竟将走向何方，我们又能不能在新的信息革命中分一杯羹，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
　　还是不要太坚信为好，“情结”在千变万化的信息时代，从来都是双刃剑。对苹果公司如此，对大众市场也是如此。